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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潤集

0075 關于我差點死去這件小事

雨潤集 Even伊文 1328 2022-03-23 08:30:00

  我娘是個很念舊的人,過去的事情會翻來覆去地講,而且每次講都能讓聽者覺得津津有味,她似乎天生就擁有演講的天賦。我的命確實是我娘撿回來的,那件事發(fā)生在我三歲時,我得了病毒性痢疾,似乎是再晚送去醫(yī)院一個小時,我就沒命了。

  瞧!我講故事就不行,一點兒也不吸引人。

  “那天我剛下班,去你姥姥家,一看你大白天的窩在被窩里也不出來玩兒,我就覺得很蹊蹺,一摸腦門兒都燙手,一看就是發(fā)燒了!”

  “數(shù)九寒冬我背著你啊,從六連一直往醫(yī)院走,3公里的路,我邊走邊喊你小名,你迷迷糊糊的還能回答我一聲,快到醫(yī)院的時候,我再喊你你都沒有回音兒了!”

  “剛進醫(yī)院,剛上二樓,剛把你放在椅子上,你就抽過去了,眼睛也翻白了,嘴里也吐白沫!把我嚇得呀!然后我就在走廊里大喊:‘救命啊——!誰來救救我的孩子——!’”

  “醫(yī)生跑過來,一看你抽過去了,趕緊掐你的人中啊,使勁兒使勁兒地摁??!摁了得有三分鐘吧,你哇的一聲哭出來了,我在旁邊都哭得站不起來了……”

  瞧,這故事讓我娘講起來,真是令聽者跟著潸然淚下。

  我對這事兒一點印象也沒有,年歲太小了,但凡有那么一點點印象,這珍貴的瀕死體驗都會成為我寶貴的精神財富。心中確有小小的自得——原來我也是死過一回的人啊。

  想起這件事,不得不思考死亡這回事。這世上大多數(shù)人談死色變,少有人會對死亡甘之如飴,真的有人表示我想去死,但凡活人,一定會認為這個人病得不輕??晌揖褪沁@樣一個人,我并不懼怕死亡,并且無一日不再期盼著死亡,那是每個人最終的結(jié)局,對充滿苦難的人生來說,更是一種解脫。

  這世界上很多民族都崇尚完美的終極死亡,得道高僧追求坐化圓寂,文豪大家將靈魂寫入字里行間,英勇斗士的最高榮譽是戰(zhàn)死疆場。這些人并不懼怕死亡,因為在他們的精神世界里,死亡并不是終點,更向是通往更廣闊天地的啟航點。

  恐懼死亡的人,恐懼的也并非死亡本身,而是死亡時伴隨的痛苦。每一個人,從生到死,生無法選擇,死無法控制,游離半生,凄慘死去,是最沒有尊嚴,最沒有自由,最痛苦,也最遺憾的死亡方式。年輕人對死亡思考得不多,是因為他們的父母雙親,依舊是擋住他們和死亡的一道墻。父母雙親已經(jīng)離世的在世人,對死亡充滿了恐懼,正是因為他們目睹了上一代的凄慘下場。

  人間的死亡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,變得一點都不浪漫,垂垂老矣,病入膏肓,明知治不好,傾家蕩產(chǎn)也要治。很多人在其僅此一次的人生中飽受精神之苦,并沾沾自喜,以此為榮,我怕他們是沒有真正病過痛過,與病痛相比較,所謂精神上的痛苦不值一提。最劇烈的精神之苦,往往是在被極致的病痛折磨時,所衍生的精神之苦。對這種苦難的恐懼和厭棄,令人們怪罪死亡。每一個即將離世的老人,都要經(jīng)歷這樣的痛苦,有些求生欲望強烈,有些卻求死不得。但無論如何,死亡都是最后的終點站,肉體的痛苦不可避免。在到站之前,如果誰能大發(fā)慈悲,用這樣那樣的方式,稍稍緩解瀕死之人的精神之苦,即將離世之人也許會哭著說上一句:“那我就沒有什么遺憾啦……”

  我曾不止一次地跟身邊的人說,希望在我死亡之期到來時,中國能夠允許安樂死,若我身患絕癥,我必決定赴死,將三副藥劑推進血管,然后躺在親愛之人懷中,沒有痛苦,安然離世,我將對死亡甘之如飴,何其快哉?怎么生,何時生,我決定不了,何時死,怎么死,我還真想自己說了算。

  杜雨潤寫于——2022.1.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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