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頭有人推了門數(shù)下,卻未推得開。一旁的陸忱本想起身前去開門,卻是有人緩緩出掌一推,直震開門腳的巨石,領著人進了屋。為首的是個面容清秀,臉顯怒意的華服少年。
“怎么突然來得這么多人?”云平暗自疑道。
付貴安湊過頭低聲數(shù)道:“一,二,四,七,一共來了七個吖!”
“真是不好意思,打攪諸位了。我們是剛在易江賣完貨的客商。唉,也是倒霉,竟遇上這么厲害的雨。委實行不得路,才只好來這兒避避雨勢,”說話的是一個著松綠秀綢褂子的中年男人,他拱手作揖顯得十分有禮。
云平攤手回道:“何必客氣,這本就是座荒廟,大家也不過是來避雨的,但前輩留不留的來只怕還得要問問那位‘廟店女掌柜’哩!”身旁陸忱卻怕他這般快語直言惹出什么禍事來,趕忙扯了扯云平的衣角。
“哼,要留便留,干我何事?雪寧,時候也不早了,我們走!”說完,梅姑猛地豎起身,拉起祝雪寧便徑直朝西廂房走去了。
陸忱見夜色深沉,三人又都趕了盡一天的路;張沖翼更是需早歇靜養(yǎng)。他便攙起張沖翼道:“張前輩,晚生看您也乏了,要不也早去廂房歇息吧”
張沖翼點頭應道:“嗯,只是又須勞煩小兄弟了”言罷,二人便齊往殿東行去。
云平見人散了大半,也便再無久待的興致。他剛起身邁腳,一個穿降紅色交領窄袖厚襖的玉面少年卻忽地過來道:“兄臺,煩請留步。鄙人賀裕,有道是‘蕓蕓眾生,所遇皆緣’。我見君面貌不凡,定非俗庸之人。誠愿與君結(jié)交,故來冒昧問詢兄臺姓名。”
見他伸出手,又這般客氣。云平不好拒絕,和他相握,道:“云平?!?p> 可哪知對方握力大的猶如鐵鉗。不多時,云平只覺整只手仿佛要被捏碎般。然這時,少年卻倏地松手一推,云平踉蹌著晃退數(shù)步。再站定后已是滿臉怒容。但知其力大,對方又是人多勢眾。只得憋下這口怨氣,轉(zhuǎn)身甩袖離去。
付貴安見人都散去,亦不敢停留,朝他們躬了躬身自退去了。
這頭,那六人圍著火齊坐下,賀千峰環(huán)顧良久,方沉聲道:“混賬東西,誰許你擅自試探他的?你未想到此等剖腹藏珠之舉實是在打草驚蛇嗎?”
賀裕慌道:“爹,我……可他確實沒甚么功夫,而另外三個我見也不像……”
原來,賀裕有此之舉先是因早些時聽父親疑慮過這里可能暗存埋伏,便略略留意了些;又因先前被父親說了一番,就急想去證明自己;而此番見得這么多人齊聚荒廟,他怎會覺得是巧合?自認為其中定有蹊蹺。他觀張沖翼虛弱倦乏,梅姑和身側(cè)少女軟弱無力,陸忱膽怯懼事,付貴安則卑恭憨實,便把目光聚向了云平——他也確確是相貌不凡。于是他便暗暗篤定要試他一試,以證所想,這也才有了先前的一幕。
他話未說完,賀千峰已怒道:“夠了,你自現(xiàn)在起萬不可再擅自出手,免得攪亂了計劃——一會兒你們幾個暖好身子把家伙什兒都拿進來!”四個家仆齊聲點頭應答他。
然四人離殿取物未久,一個仆從卻是慌忙跑進來,說道:“不好了,二爺、小少主!伯順他死了!”
賀千峰臉色一凝,詰道:“在什么地方死的?”
“稟二老爺,就在寺門西南面不到一里的林子中。他本是去解手,卻不想我們在寺門口許久等不到他,反聽到一陣馬嘶聲,待一找……”
“爹,這……”賀裕疑道。
“慌什么,你先帶我和曹錯兄去看看情況。裕兒,你權且先留在這!”男子沉聲道。
“千峰兄,我們走!”曹錯把手一迎,便是朝屋外奔去了。
東廂房處,云平和陸忱住進了第一間。張沖翼要了第二間,---進了屋悄閂上門。第三間則是剩給付貴安了。
卻說這頭,云平歪倒在床榻上,拿包裹做了枕頭,且舒展開身子且同陸忱道:“唉,今天確是乏了,忱弟,你也快早歇吧!”
“平哥,我總覺方才那會兒人怪的很??创┌鐚嵅幌竦郎系娜耍致犇阆惹八f,兼之他們進門時的身手,想來絕不是善茬??!”陸忱坐在幾案旁,疑道。
云平轉(zhuǎn)過身勸道:“害,還且別想了,也不過是萍水偶逢。待雨歇咱就走。精力有限,何必執(zhí)著別人的瑣事,況自身尚未修善,理道尚未參透。哪有去瞎猜想人的閑功夫?”
陸忱啟嘴剛想說些什么,屋外卻忽的傳來陣急而響的敲門聲。待陸忱開得門,竟是付貴安豎在門前。他神色慌張,一鉆進屋卻支吾著比劃了好會兒,方道:“不好,不好,出……出大事了!”陸忱拉著他給了坐,云平從床上坐起,忙慰道:“付叔,你且別急,慢慢些講好了?!?p> 可付貴安哪里坐得下,起身便是呼道:“藏經(jīng)閣里死人啦!就在剛才,我.....我親眼瞧見的?!?p> “付叔,你且小聲些說——那死者是誰?如何歿的?”云平悄聲問道。
付貴安道:“不曾見過,也不知怎死的。但我見他倒在藏經(jīng)閣里。頭靠墻那兒,嘴邊溢著血,手腳摸上去冰涼冰涼的,想也應該是死了?!?p> 陸忱疑道:“怎會沒見過?難道真真不是這兒的人?”
云平也詰道:“那人是什么打扮?付叔,我還想冒昧一問——你又怎會無故去得藏經(jīng)閣的?”
付貴安回他:“也只平常人打扮,穿了件褐衫,我……我是當時瞧見藏經(jīng)閣這么晚了竟還亮著燈,便進去瞧了瞧,接下來就發(fā)現(xiàn)那樣了?!?p> 云平又問:“那你在找我們之前,還尋過別人嗎?”
付貴安回道:“嗯,我敲過張先生的房門,可里頭半天也沒個響應;而前殿除了那個少年,也就沒了人。我和他都不熟絡,就來找你們了?!?p> 云平攥拳敲案,卻又忽的皺眉道:“哼,八成是那幫人干的,留個少的來放風,其他人好——不對,那死去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來歷?既不像個富的爺,又不像個有權的官兒。照理說,他們這幫朱門繡戶應該不會親自動手尋他麻煩的。且饒是他們殺的,又為何做的這般粗心?燈未滅,尸體未清理。像是特意讓人察覺,莫非對方另有圖謀?”
陸忱嘆道:“唉,知道的可靠迅息太少,委實是想不出,但我自進了長清寺起,總覺得此地處處詭異至極??删唧w又細想不出。”
在旁的云平倏地攤平眉頭,豎起靈活的食指在半空一轉(zhuǎn),道:“那便甭想這些實的虛的,這個晚上咱姑且累點,閂上門,闔緊窗,也別歇覺,侯到雨停,便快離了這個是非之地。付叔,你干脆也別回了,一齊呆這兒吧?!?p> “行,但許我先回房間收拾下東西,晚些再來?!备顿F安撓了撓頭,道。
“嗯”陸忱同云平點頭應答,一齊見著付貴安快步出了屋。
出去未多久,賀千峰便獨自回來了。
賀裕忙問道:“爹,如何情況?其他人呢?”
賀千峰未急著答話,只坐到篝火旁邊捂手邊道:“我看過了,身上多塊血瘀,死前顯然氣血不通;腦漿迸裂,馬廄里還少去一匹良馬。不出所料應該是被個高手點住穴道,縱馬踩死的。曹錯和仲明他們?nèi)ラL清寺周圍搜查了,想不久便會有線索?!?p> 賀裕疑道:“怪哉,怪哉。爹,我們喬裝出行難不成被人認出來了?”
賀千峰道:“難說,但對手現(xiàn)在動手暴露自己,想是很有把握?!?p> 未久,曹錯已領著四個家仆進了屋。賀千峰一揮手,撥身而起挈著眾人齊到方丈室里坐下。曹錯悄聲道:“可惜,真可惜!雨太大沖去了腳印,實在辨不明他的去向。但我想他應該還在寺中——對方的目的顯不是只殺個家仆這么簡單?!?p> “我同他們?nèi)ラL清寺周遭搜查了一番,在東廂房后頭發(fā)現(xiàn)了這雙滿是濕泥的布鞋——可能是對方換下的,還有一柄大半身埋在土里的微銹長刀。而更奇怪的是再后頭的藏經(jīng)閣燈火朗明的。我看見那個老樹身材的家伙出了藏經(jīng)閣,懷里好像還揣著什么東西,慌慌張張的回了東廂房。我?guī)诉M藏經(jīng)閣看了看,卻發(fā)現(xiàn)里頭什么也沒有,也便回來了?!?p> “嗯,那除了他,可還在外頭見得他人?”賀千峰問道。
曹錯回道:“沒再見到了的?,F(xiàn)在想也就這些線索了,但對方如若現(xiàn)藏于寺,定然不久還會有行動?!?p> 賀千峰點頭道:“不錯,我們權且先等著便好?!?